学校沉下去,巨树升起来

我做了一个梦。
一所阴沉的学校,即使里面有那样多人来来往往也未曾减损一分它的压抑气氛。窗外天空阴沉着,像是蓄着一场永远也酝酿不完的暴风雪。你能看得清东西,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深浅不一的灰色。哦,也有别的颜色——边缘模糊的阴影是黑色,新鲜的血迹是红色,那么鲜艳的红色,无论什么背景也抹灭不掉的浓艳绮丽的红。
我在人群中走着。麻木的,灰暗的,疲惫的人群。在这里没有人拥有目的地,可是他们必须要行走,遵循某种不明朗的规则。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你首先会看到一尊不知何时摆放在那里的狰狞神像簌簌落下石块,你会心如擂鼓。若到了此刻还一意孤行,墙上和地上就会多一道血迹。没有软组织和骨殖,只有血迹。
我坐在一间破败的教室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个假人偶。然后一个女孩子走进来。
上帝啊。
她居然穿了白色呢绒大衣,有一头栗色的长卷发。
我当时这样想着,注视着她走过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像这个女孩本身一样打破了遍布尘灰的规则。假人偶被扔到一边而我们接吻,她坐到我身上,我捧着她的脸。她的长发打着卷落到我侧颈,呼吸粗沉。
我几乎已经看到神像扭曲着从教室的墙外滑过来,落石声清晰可闻。
“害怕么?”她的嘴一张一合,却不曾离开。
“我爱你。”我想我是这样回答的。
她啜着笑意把耳边的发捋到耳后,衣服无征兆地化为灰烬,身躯四分五裂,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响起。
我没有想料想中的那样被泼一身鲜血,呆愣愣地抱着怀里失去头颅和四肢的躯干。
周围有什么东西拔地而起,教室的墙壁四散倒塌,像是垒好的积木城堡被推倒一样快。某种巨大的存在撕裂空间,像是把窗外的阴云都绞碎。随处可见的血迹附在碎裂的墙壁和地面上不知所踪。
那一瞬间,我觉得就算我同这学校一起消失也无所谓。
料想中的石块并没有落到我身上,当我抱着怀里残破躯体,疲惫地睁开双眼时,发现我坐在一根枝叶茂密的巨大枝干上,灰尘落地,草木茂盛,视线与地面之间像隔了一层绿色的雾,勉强能看到树下被巨大根茎缠绕覆盖的石灰块。
阳光明媚的世界晃了我的眼,我眯着眼看向身边叶面光滑的绿叶上面浮动的光亮,从树上枝叶的缝隙向外看,极尽目力也看不到绿色延伸的尽头。
这时我才注意到怀中躯体的断肢截面反射出绿色宝石的光芒,破碎的平面反映我支离破碎的脸。我缓慢地站起来,踩着脚下枝条上仿佛生长了千年的青苔,注视看这个废土世界的燃烧落日。远处有不知名巨鸟掠过,鸣声嘹亮。
她的头颅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旁,被一簇绿叶托着,微笑着看向我。
“我不再害怕了。”我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把她躯体放在粗壮的枝干的枝头,捧起她的头颅。
我们接吻,太阳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