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K

人?

我是被指甲刮过水泥地的声响弄醒的。​
睁开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正忽明忽暗,暖黄色的光在墙面上晃出斑驳的阴影,像有人用湿抹布胡乱擦过。我站在三楼与四楼之间的转角,脚下的台阶缝里嵌着暗红的污渍,凑近看时,又变成了普通的灰尘 —— 就像这栋老旧居民楼里所有模糊不清的东西,总在你想看清时换一副模样。​
“咔嗒,咔嗒。”​
声响从四楼传来,很慢,像是有人拖着脚走路。我扶着满是锈迹的扶手往上走,声控灯灭了又亮,每一次亮起,都能看见前方楼道里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很长,乱糟糟地垂到肩膀。我清了清嗓子,想问问他是不是也被困在这里,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动了 —— 不是转身,是整个身体往侧面倾斜,像被风吹歪的稻草人,膝盖没有弯曲,脚尖贴着地面滑过,发出 “咔嗒” 的声响。​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没有信号。这时他又动了,这次是手臂,从身体两侧慢慢抬起来,抬到肩膀高度时停住,肘关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往外拐,手指僵直地张开,指甲缝里卡着灰色的墙灰。​
“请问……” 我声音发颤,刚说出两个字,他突然开始转脖子。不是正常的转动,是像生锈的齿轮一样,一点一点往我这边转,颈椎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我看见他的耳朵,耳廓边缘有一道整齐的缺口,皮肤是青灰色的,没有一点血色。​
声控灯又灭了,黑暗里只剩下 “咯吱咯吱” 的转脖子声。我往后退,脚踩空了一级台阶,重重摔在地上。灯亮了,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
没有眼睛,眼眶里是两个黑洞,黑洞周围的皮肤皱巴巴地缩着,像是被人挖走了眼球,又用线粗略地缝过。他的嘴张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黄黑色的牙,没有嘴唇,牙龈直接暴露在外面,渗着血丝。​
“人?” 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管里传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
我连滚带爬地往下跑,楼梯间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还有那句不断重复的 “人?”。跑到底楼时,我看见大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红笔写着 “本楼 1998 年因煤气泄漏全员遇难,禁止入内”。​
纸的下方,有一个模糊的手印,手印的指尖处,有一道整齐的缺口。​
身后的 “咔嗒” 声越来越近,我推开门,外面不是街道,是和楼道一模一样的走廊,走廊两侧的房间门都开着,每个门里都站着一个人,穿着蓝布衫,青灰色的皮肤,没有眼睛,嘴角咧到耳根。​
他们一起朝我伸出手,肘关节往外拐,手指僵直地张开,异口同声地问:“人?”​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变了,指甲缝里卡着灰色的墙灰,肘关节也开始往外侧拐。声控灯最后一次亮起时,我看见走廊尽头的镜子里,有一个穿着蓝布衫的人,青灰色的皮肤,没有眼睛,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镜子里的我,慢慢转着脖子,问:“人?”
在那之后我就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