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在我踏入那片修罗场的瞬间就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是村里赶来的壮丁,战斗却已结束,徒留一地狼藉。敌人?是什么?我毫无头绪。脚下的大地被粘稠的暗红浸透,几乎无处落脚。断肢残躯如同被撕碎的玩偶,散落在血污里。有的躯干被削去大半,创口狰狞;更多的尸身上布满了不规则、边缘撕裂的孔洞,仿佛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剜去。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上脊椎。我踉跄着冲向敌人消失的方向——那条通往幽深森林的小路尽头,只有一片吞噬了所有痕迹的黑暗。
场景突兀地切换,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包裹了我。眼前是一座废弃的祠堂,破败的梁柱投下扭曲的阴影。中央空地上寸草不生,只有几个新挖的土坑,像大地张开的、等待吞噬的漆黑口吻。我的任务,是将这些支离破碎的遇难者掩埋。村人在外面收拾残局,这里,只有我,铁铲,以及……死亡的气息。
我沉默地整理着那些不再完整的躯体,将他们一一放入坑中。第一个坑里,我放了一对男女,也许是夫妻或情侣,此刻他们冰冷地躺在一起,至少,在永恒的黑暗里,算是成双成对。
轮到下一个坑。坑边的泥土里放着的这具残骸,触目惊心。他只剩下大约三分之一的身躯,头颅歪在残存的左半边上,右手和双腿不知所踪,像是被狠狠撕扯过。我有些茫然,该如何安葬他?坑边的土不够了,我叹了口气,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走向外面那片阴森的森林。
挖了土,扛着沉重的负担回来,祠堂里的景象却让我瞬间僵立在门口。
坑边,那具残骸旁,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极其鲜艳、刺目的红色中式婚服——正是古装剧里那种繁复华丽的样式,金线绣着凤凰或牡丹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发亮。头上没有盖头,没有头纱,乌黑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珠翠。她侧身躺在那个仅剩三分之一躯体的男人旁边,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残破的肩上,目光低垂,凝视着他残存的脸庞,眼神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令人心碎的不舍。
我愣住了,铁铲差点脱手。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嗡嗡作响:“你……确定要这样?躺在这里?和他一起?”
就在此时,她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刚刚还盛满哀伤和不舍的眼睛,精准地看向了我。
然后,她的表情变了。
哀伤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那眼神像淬了火的寒铁,牢牢锁住我,不容置疑。接着,一个清晰、平静,却带着某种终结意味的字眼,从她涂着口脂的唇间吐了出来:
“好了。”
我心头猛地一抽,一句粗口差点冲口而出——操!
这算怎么回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把旁边那对夫妻的坑填了。泥土落下的声音沉闷得令人窒息。
最后,我走到他们那个坑边。坑里,是那具仅存三分之一的残躯,和他身边那抹刺眼到诡异、却又带着绝望庄严的红。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握紧铁铲,绕着坑沿走了一圈,铲起沾着森林湿气的、冰冷的泥土,然后,用力地、一铲一铲地,覆向那鲜艳的红和残破的躯壳。
泥土落下,渐渐覆盖住那华丽的刺绣,盖住那凝固的坚定眼神,盖住那残缺的肢体……
然后,我就醒了。
心跳如鼓,冷汗浸透了后背。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