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朦胧的梦

查分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里处处弥漫着血色,乌云遮住天空,厚重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四周喧嚣得像是寻常的闹市,只是空气里有淡淡的污浊弥漫,斜坡上方缓缓流下的鲜血,与我眼前的污泥交杂,令人作呕。
     却无人作呕。
     我顺着斜坡抬眼往上,血雾稍浓,看得不真切,一旁有人用着轻快的声音告诉我,上面是午门,侩子手正在门下砍头……我惊恐万分,猛地低头看向脚下的深红色的血液,又抬眼看向斜坡表面流淌这浅浅一层红黑色液体,不可置信:这是人血?我,踩着人血?
     有个屠夫从我身旁经过,毫不在意脚下流淌的是同类的血液,他手提一把刀,刀身被血雾倾撒,刀尖滴着鲜红的血液。
     他杀人吗?
     身旁那人又说起话来,像是见怪不怪地说:放心,那人只杀牲畜。话毕,他只手合起扇子,用那边缘的扇骨虚虚揽着我,一面走,一面伏下身子在我耳边低语:去排队吧,待会就轮到你了。这话说完,他诡秘一笑,目光顺着斜坡向上。那坡的尽头,依稀看得到一道血弧飞溅
     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尖叫,我瞳孔发大,那是,杀人,砍头?我也要被砍头?
      斜坡一旁有条小路,供行人上坡。我正被这人揽着走向那,途中,我看见有人脖子有一半是断裂的,联想到坡顶的地狱,我连忙拉住那位行人。
行人笑说 ,以前犯了些事,就被拉去砍头,所幸犯的事只需要砍一半,还勉强留了一条命。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脑袋的模样,既同情又害怕:你,不疼吗?这个以后是不是就不会断了?
      行人笑道,肯定疼,尤其这种雾蒙蒙的天最疼了,脖子也要好好保护,否则依然会断。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我心中略感不满,转头看去,眼前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墨色长发,头束金冠,身着一袭白衣,只是在这血雾朦胧的环境下,那袭白衣也略显浑浊。
     行人告退后,我打量眼前的人,只觉得他与此处格格不入。周围有寻常人家,商户小贩,还不乏贵族子弟,但皆是一副被浑浑噩噩笼罩的模样,唯独他,清朗得宛若谪仙一般。
     我姑且算他是个好人,却仅仅放下了一点提防心,这人方才还在我耳边说轮到我……
     我抬头看向四周,蓦然发现一个气质出众的贵族女子,那人一身血红色的满族旗袍,头上还戴着大花冠,双唇也是诡异的血红色,偏偏她的双眸和头发都黑得不像话,红黑一对比,宛若一个伪善的恶魔。
     她站在那条上坡的小路上,神色淡漠,像是不知道自己走向的是哪里。
     我看着她,如果贵族没办法免罪,那我是一定要死了吗?不,也不一定,也许会像刚刚那位行人一样,要扶着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活够这辈子,那得多疼?砍的时候会不会疼?砍完了会不会有一种剧烈至极的疼痛?那我还会感受到吗?
     我不想被砍头!我脑里只闪过这一句话,随后双手便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年轻公子的手臂。
     他双目看向我的手,唇角提起,像是在笑,可他眼神冷淡,更像是在警告。
     我松了手。
     他问:怕了?
     我没回答,逼迫自己冷静。
     我看了看四周,人群不拥挤,但货物却出奇的多,按照我的身体素质,肯定逃不了。
     我收回眼神,看向他,质问:凭什么抓我,又凭什么砍我头?我有什么罪?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像是不屑,又像是嘲弄,而后从袖口掏出一张纸。
     我接过来,上面列了我的罪名,都是杀人的罪状,竟有三四条人命死在我手上,看来确实是罪大恶极。
     我凝视那张纸许久,抬头看他时,发觉他竟也在观察我,我以为他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证明我不是那个犯人,但他被我发觉也只是有一瞬间的怔愣 ,随后声音冷淡地催促我上前。
     我上了五六级台阶,往前看时,才发现前面等候被处刑的人真是稀疏,那不是很快就轮到我了?
     心里涌起的恐慌越发明显,闻到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重,我身体忍不住颤抖,脑子拼命地思索哪里有逃生的路线,也许待会刽子手的刀举起的时候我可以逃出去,跳进人群里,借着人群熙攘逃出去。
     白衣公子心情大约十分愉悦,我们越走向上,他待我便越发友好,甚至在我身体颤抖时他还能宽慰我,比如:相信这个侩子手,他很有经验,一刀起落头点地。
     我信以为真,追问:当真?
     他一愣,恶劣一笑:自然是假,否则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被砍却没砍断从而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我有些恼怒他骗我,即便是骗为何不能骗到最后一刻,让我听了这话却忍不住更害怕。我不怕死,死之后生前浮云都无需我去考虑,我只是怕疼,我怕那一瞬间会受到人间至极的疼痛,害怕脑袋落地了还有疼痛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