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善之

一个中道崩殂的春梦

梦里我成为了一名清洁工。梦有点像百变马丁,随机刷新职业。总之我和几个同事接到了大单子,打扫一座大别墅,日结。我们从白天干到晚上,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主人热情地把我们带到客房休息,工友们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地上,我独自躺在床上,眼皮上下打架。主人这时候发话了,他说现在没钱,发不了工资,想要用其他方法抵债,他所谓的方法,竟然是叫鸡来服务我们。此时的我已经进入了半睡半醒状态,只是一味地听着,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熟睡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推开房门,扒下我的裤子……
我进入了梦中梦。梦里我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混混沌沌地回到家。家里有我的妻子,也是一个陌生人。她闻了闻我身上的味道,突然脸色大变,怒道:你是不是和别人上床了?我闻到女人的味道了,你已经不是小处男了,我要休了你!我一惊,从梦中梦里醒来。
醒来之后,我还在大别墅的床上,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就坐在床边,但是她什么都没干,好像在等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已经被扒下来,但是内裤还倔强地护住了最后的底线。女人开口道:“大哥,你终于醒了。老板说,你还没有打下班卡,打了下班卡,我才能和你嘿咻嘿咻。”我脸色大变,连忙摇头说:“今天算我倒霉,一天白干,我不要工资,我也不碰你!就凭你,也想夺走我的黄花大闺头?永雏塔菲说过,男人不是处真的很丢人!我会一直保留我的贞操的!”
在女人惊讶的目光中,我整理好衣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别墅,带着我宝贵的处男体和纯洁的思想。

坚决反对牛头人和打捞一头母猪

梦里,我与学长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去外面旅游,晚上的时候,我们订了一间双床房。两张床紧紧挨在一起,跟三人共眠也没什么区别。学长在最左边,他的女朋友在中间,而我在最右。出于避嫌,我尽力地往右边靠去,疲惫中,我昏昏沉沉睡着了。
午夜时分,半梦半醒间,我感到有什么正在抚摸我,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只见学长的女朋友清醒着,睁着圆而大的眼睛,向着我的位置靠近,她的手灵巧地在我身上游走。此时学长还在沉睡着,仿佛一个无能的丈夫。我明白这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但是我的内心告诉我:哒咩,那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你不能破坏他们的感情。于是,在大毅力的加持下,我掀起被子起身,平静地离开房间:我不能再待在这个魔窟里,我已经无颜面对他们,羞愧之下,我决定自己步行回到学校。
行走在深夜的野外,到处是灰蒙蒙一片。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流水声,拨开密林,赫然发现前方有一条大河,温柔地反射着月光,四下冷冷莹白。更神奇的是,大河之中,还有一群小猪在涉水漫步,我好奇地靠过去,小猪却说起人话来:“啊,你就是我们等待的救世主吧?我们正期待你的到来。大河之中有一个暗旋,底下寒冷刺骨,多有结冰。我们的母亲,一头大母猪,死在了暗旋里,卡在冰中。我们害怕她的尸体腐烂污染河水,但是谁都没有办法把她带出来。”
我听懂了它们的要求,叫我到河里捞一头死猪。我现实里是没有这种能力的,可是这是梦里。不知怎么的我就同意了,一头扎进河里,往下潜去,光线渐暗,温度骤降。忍受着肉体上的不适,我努力睁大眼睛,终于在黑暗中发现一大团发白的物体,想必那就是大母猪,我加速向母猪靠近,双手抓住猪蹄,那一刻我超人上身,莫名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硬是把一头八百斤的母猪从河底拽出,我听到冰块碎裂的声音,听到河流因巨力而搅动的轰鸣,月光下,我手持一头母猪从河底浮起,小猪们围着我欢呼雀跃,它们高兴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成为了捞起了一头死猪,成为了小猪们的英雄。我匆匆擦干身子,顾不得和它们庆祝,涉水穿行,继续朝着学校的方向奔去。

探月者

我和很多迷茫的平民一起,被官方像卖猪仔一样带到了月球。那时的月球还是荒凉一片,只有大型太空机械建造的一些冷冰冰的建筑和零零散散的月球生物。我们像植物一样在这里扎根下来,忍受着异常的重力,对家乡的想念和莫测的危险。一开始我们有愤怒,有仇恨,但随着身边人一个又一个地死去,我们只剩下麻木。日子就这样悄然过去了十年,突然有人告诉我们:月球已经初步开拓完成,你们可以回家了。
飞船带着我们回到了地球,重返家乡的那一刻,曾经痛苦的记忆变得渺茫了,仿佛是一场大梦,如今我们又真实地回到了生活。政府给我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典礼,称呼我们为“探月者”。望着路旁山呼海啸的群众们,我感到很苦涩。我们并非探月者,而是被强行发配,在月球流浪多年的平民。我们都没有追究责任的想法,我们的岁月已无可挽回,同时我们也在隐隐恐惧那个庞大,无所不能的政府,它的一声号令就能让几千人流离失所,沙落成山。
没想到的是,我们并未想追究责任,政府却觉得我们是一种隐患。它们觉得探月者本质上还是强迫平民的产物,担心有一天我们会把这段黑暗历史公之于众。回归的第一个月,陆陆续续有探月者被杀害。我和几个探月者同胞正浑噩地瘫在烂尾楼里,每天捡垃圾维生。我们的家人都和我们去了月球,却只有我们活着回来。听到有被杀害的风险,我们开始挖掘一条地道。
“政府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我们要挖一条地道藏起来。”
后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个特工来到了我们的住所,他发现了我们。我们也发现了他。趁他部署武器的时候,我们便躲到了地道里。十几秒后,剧烈的爆炸便在烂尾楼响起。我们在地道里悠然自得,毫无波澜。我拉了拉被子,它很小,却盖住了太多人。感受到温暖之后,我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我发现已经回到了现实,那只是一场幻梦。

有一段时间我和一个朋友失去了联系,就是毫无征兆地,他再也没有回复我。但他仍和我们的一个共友相处融洽,这让我有种莫名的情绪。
那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去往共友的学校探望他,一番寻觅却没有找到。也许出于忮忌,我的潜意识拒绝了共友的登场。寻找时,我误入了一个空教室。彼时正值中午,教室的窗帘都大开着,阳光洒进来,亮堂堂的,有点温暖。教室里面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五官端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温文儒雅的样子。刹那间我就有一种感受,他和我一直想联系的那个朋友有一种本质的相像,并更为强烈。
让我朝思暮想的那个朋友,是我所觉得与我最合拍的人。他也喜欢那些别人觉得诘屈聱牙的诗歌,并热切地和我交流阅读的体验。我们在一起填词,写作,看书。我陶醉于这种分享的关系,分享感悟,灵感和创作。直到断联,我才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除文学外的喜好,不知道他未表露的思想,不知道一切过去和未来。那时我才明白神秘感也是我对他迷恋的原因。比起那些一眼能看透的人,隐藏在迷雾里的人更让我难忘。
梦境中的男人博闻强识,并且更加神秘莫测。他没有来历,没有名字,然而我们成为了朋友。我们很快就谈笑风生,我拜服于他的智慧,握住他的手时,内心有隐隐的感动。也许我的内心是渴望依附的,渴望有一个全能全知,没有弱点的存在和我在一起,就像小说里那些无所不能的主角和一个卑微的配角。我是想当配角的。
我想这个角色应该是我朋友的位置。但是他已经消失无踪。我那怀着愤恨的潜意识,让一个比他更优秀,更神秘,更优雅的人顶替了我本来想让他登上的神座。我心里对那个朋友有着始终割舍不了的感情。梦境的最后我拥抱了那个陌生人,我们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在梦里愉快地度过了一下午。
等到写这个梦境记录时,我已经重新和那个朋友联系了。他没有解释之前为什么断联,也没解释为什么又和我联系。我们继续维持着那种迷雾般的关系。但是我渐渐看到了他展露出来的内心,他并不是完美的,不是主角。
我曾经写过一段这样的话:「沉默不语的人远比正在说话的人高大而神圣,因为他心的大门是关闭的,于是我们便能无限制地幻想里面可能存在着超乎常人的美德与智慧。当一个人开始说话,便是在不断否认可能。直至否定到剩下的一切足以勾勒出他的人生剪影,这时所有东西都还在他的体内,然而他已经空空如也了。」曾经我也许是接触太少,给了他太多的滤镜。夸大了他在我生命里的地位,以至于念念不忘。
后来我再也没有做过和陌生人交朋友的梦,也能坦然接受任何一段关系的失去。

我高中的时候给自己立了文青人设,每天看着不知所云的现代诗集,渴望碰到一个爱慕我的文学少女。现在看来那只是看多了二次元的后遗症,因为现实里并没有发生这种事,直到毕业我也是一个无人问津的透明人。
毕业很多年后,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再次回到了高中教室,就像当年一样,我的身边围坐着几个当时的好友,我们嬉笑怒骂,桌子上摆着那些我曾经翻来覆去的诗集,它们只在阅读的时候曾给我带来一种莫名的快乐,然后如同废纸。在这个完全重构了青春的梦里,我先是莫名亢奋,也许我的潜意识也在怀念这段过去;一会之后,我感到自己慢慢冷却下来。教室里的嘈杂和朋友的讨论都变得模糊,又恢复到那种透明的,无人在意的状态,与世界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就在此时,班级里突然有人喊着我的名字。我起身应答,那个人说:外面有人找你。我茫然地走向门口,只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个长发女生,梦里她的头发漆黑似墨,脸是模糊的,只是潜意识在告诉我:她很美。她怀里抱着一本书,她说:你是xx班的xx吧?听说你很喜欢阅读,我也很喜欢阅读,我们能交流一下吗?
这根本就是源于我曾经幻想的一个梦境,可是我也只幻想过有一个爱慕我的文学少女,现实里我和女性交往过少,所以我不知道真的有这种情况,我们后续会是如何相处。于是在梦里,我们交换了几本书籍,然后她就飘然而去了。我重新回到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看那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籍,再次回到了透明隔绝的境界。
这个梦只有我看见她的第一瞬间拥有意义,那是一种被发现的喜悦。我曾经看过这样一段话:「每个人细究起来都蛮有意思,只是人很少有被人仔细看见的机会,以至于被仔细看见这件事,有点近似于爱。」可能是我那段时间太压抑了,所以幻想有人看见我,赏识我,喜欢我,幻想有一个存在会这样说:你独一无二。其实我跟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毫无区别。醒来后,我就像平时一样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