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路52号

天完全黑了,我站在一条陌生的老街口,路牌上写着“南巷路”。整条街弥漫着毛边。我感到自己处于一种奇怪的“灵魂状态”——看不到自己的身体,视点能够穿越墙壁。
       巷子的环境不好,黑压压的,气味潮湿发霉,还有许多积水的水坑。墙上张贴着各种手写的“怪谈”和寻人启事,字迹被雨水晕开。我意识到,这里有巡逻者——不是警察,而是某种维持这条街“异常秩序”的、看不清面目的人。
       我不属于这里。强烈的恐惧攥住了我,我必须躲起来。我找到一件丢弃的雨衣,把自己套进去,掩住气息。
       我的目标似乎是穿过这条街,最危险的路段是南巷路52号。我贴着墙根,屏住呼吸经过。52号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窃窃私语和不明所以的摩擦声。我不敢看,加速穿过。
       从巷子另一头出来时,我仿佛穿过了一层水膜。身后的雨声、低语声瞬间减弱。我继续走,不停地走,直到天色从墨黑变成深蓝,再变成鱼肚白。天亮了。雨停了。我回到了看起来“正常”的世界。

       在晨光熹微的街角,我遇见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干净的连衣裙,眼神清澈又带着早熟的洞察。不知为什么,我很信任她,跟她说了昨晚一路的遭遇——那条怪异的街,那些不堪的景象,我的恐惧。
       她安静地听着,没有害怕,只是好奇。我给了她点小礼物,是一颗透明的玻璃珠,或是一块由彩色透明糖纸包着的糖。她接过,显得很开心,但随即问了一个问题:“你看到54号那部没电的手机了吗?”
       54号?没电的手机?我完全不记得。我的记忆像被水洗过,关于昨晚的细节开始模糊。
       她看着我,忽然说:“你要不带我,去昨晚那条小巷看看?”
       我答应了,凭着印象带她往回走。但越走越不确定,街道的样子在阳光下完全不同。走到一半,我彻底忘了路。

       小女孩停下脚步,抬头看我,平静地说:“你昨晚进入的,是‘灵魂状态’的街道。那里的事物,天亮后就会找不到。”她顿了顿,“我有个妹妹,去年死了。但我的家人……一直当她还活着。吃饭时给她盛饭,出门时说带她一起。他们看不见,妹妹的魂魄,有时候就在那条街上游荡……我带你去我家看看吧。”
       她领着我走到一户普通人家门口,门牌号写着“南巷路52号”。院子里晾着衣服,窗台上种着花。桌上放着微凉的、褪色的菜,还有一碗插着三根筷子的米饭。桌子后面的墙上,挂着她妹妹的黑白照片。
       刚进门,没说上几句话,梦的边界就开始晃动。小女孩转身面向我,不知道表情是悲伤还是恐惧。
       在彻底醒来前的一刹那,我最后的感觉是:那个家,弥漫着一种巨大的、寂静的、拒绝承认失去的悲伤。

破碎的许愿日

一天晚上,在一栋欧洲古式家居大宅里,一位太太在做着家务。突然门外响起了推销的声音,一个叫布兰德的男人向屋子内不断大喊,但不知道到底在推销什么。十分钟左右过去了,男人还在,可是太太已经厌烦,便去开门理论。太太看到的是一位全身乌黑,甚至带着口罩和尖帽子的奇怪男人,心中顿时感到了恐惧。太太连忙说谢谢你的产品,我会考虑考虑。男人布兰德说,别说什么谢谢了,你就买吧,不买你会后悔的。男人说着,不但没有让步的意思,还想进入太太的家里进一步推销。太太急了,赶忙把他推出去,反锁房门,边锁边听到男人布兰德愤怒的话语,“不买你会后悔的!”在男人布兰德走后,太太赶忙又出去把庭院的栅栏门也锁上,还拿了些杂物堵在了家门前,才回到家里把门反锁。丈夫本在和他们的双胞胎女儿玩乐,女孩们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见她那么大反应,都很惊奇,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太太说,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推销员,在威胁我们。

       画面一转,还是在这栋住宅里。这一天是圣诞节,也是双胞胎的生日。这一家养了一只可爱活泼的小狗。家里到处都是圣诞节的布置,在客厅的圣诞树下,壁炉前,黄色的暖光旁,摆着一份大大的生日蛋糕。因为是双胞胎,不是两个蛋糕,而是一个大一点的蛋糕,也情有可原。孩子们对母亲说,妈妈,蛋糕好香啊,我们等不及了。太太说,不行,还没插蜡烛许愿呢,怎么就要先吃了。在吵闹的过程中,倒是那只小狗跳上桌子,扑到蛋糕上,沾了一脸的奶油。太太骂,你这小狗,又在捣乱。丈夫也赶忙把狗赶到一旁。两个孩子不但没有生气,看着这场闹剧,反而还笑得前仰后合,“爸,妈,饶了它吧,这只狗那么聪明,而且粉色奶油的小狗,还挺可爱不是么?”太太对丈夫说,我们差不多要开始过生日了吧。丈夫点点头,说着就关上灯,插上蜡烛,用打火机点亮,让孩子们许愿,吹蜡烛。在蜡烛吹灭的一瞬间,阴风低号,四张笑容满溢的脸,突然齐刷刷地僵住了——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进到家里来了。
       最先是小狗开始发抖,汪汪地对着四周大叫,接着是缓过神来的太太和丈夫,最后才是那对双胞胎。双胞胎因为年纪小,好像看到了非人之物,所以被吓得无法动弹。双胞胎们抱在一起,直往母亲的怀里钻,太太也紧紧抱着她们。孩子们说,妈妈,我好像看到了……太太打断,说没事的,一下就好了。可就在这时,小狗叫得更厉害了,太太听到了从房间里四处传来的,那位叫布兰德的男子推销的声音。声音无处不在,捂住耳朵也听得到。太太低声问丈夫,“你听到了吗?”丈夫一脸茫然,“听到什么?”太太低声,这下真中邪了。丈夫猛的反应过来,打算快去开灯,可是他起身的一瞬间,桌上庆祝生日的玻璃杯突然爆裂,伴随着小狗突然的叫喊,又引得全家人一阵惊吓。丈夫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的电灯开关前,用力把开关打下去,喀的一声,却发现灯没有亮。丈夫又反复打了几次,灯仍未亮。“见鬼了。”
       噼啪!在全家人疑惑的时候,家中窗户突然破裂,一股冷风,混杂着雪,往蛋糕处直吹,蜡烛又重新亮了起来,只是这一回,蜡烛火焰是蓝色的。小狗狂吠不止,两个孩子看到蜡烛,脸刷地白了,晕过去了。太太惊恐地发现,在蛋糕的一旁,出现了一份手稿。手稿字迹潦草,像发病之人临终时所写,又像无数枯枝缠绕,让人反胃。纸上沾满了玻璃杯的碎屑,底部还有一个红色的血手印。“一定是那个叫布兰德的人干的!”太太心中暗骂。丈夫看到妻子的样子,忙赶到妻子身边,也被吓了一跳。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看了。这个手稿很奇怪,不认真看它的时候,好像有很多字,认真看它的时候,又只能看到一部分。纸上说“地下室”,夫妻二人异口同声。像是听到了回应般,纸上又浮现了一行字,“小狗”,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小狗仿佛通人性,主动在前面引路,丈夫抱着一个女儿,太太抱着一个女儿,全家四人一狗往地下室走去。走在通往地下室的狭长楼梯,太太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划到了脸颊,一摸,湿漉漉,黏糊糊的,好像还在往下滴着。小狗先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猛地发现不对,忙转身朝上狂吠,叫了两秒,便突然不叫了。可是漆黑一片,时间短暂,丈夫哪里能从楼梯上停得下来,也一同踏上了地下室的地板。
       “啊!——”
       地下室传出一阵中年男性和妇女的惨叫。没有人看到手稿的最后一行是“一个女儿”。

       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梦一般,没人知道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当事人们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坐在客厅里。还是丈夫和太太,还是两个女孩,还是一只小狗。还是在客厅的圣诞树下,还是壁炉前,还是黄色的暖光旁,还是那被狗扑了一口的蛋糕,只是蛋糕已经变得一片焦黑。但不可否认的是,蛋糕旁的玻璃杯碎了,家里的窗户也碎了,或许谁的灵魂也碎了。“看来刚过完节,就要做维修工作啊。”丈夫摸着头说。
       据当地新闻报道,圣诞节当天有一场流星雨,摧毁了十五多个地区,部分地区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后来,丈夫和太太去问了当地的长者,老者一惊,告诉了他们一些应对方法,还说,在孩子成年前,千万不要对那两个孩子提起这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非同寻常。如果孩子撑不到成年的那一天,那也是命吧。他们走后,老者仰天长叹,“布兰德,没想到你当年离家出走,丢下我和母亲,到头来竟干出了这等事!”
       几年后的一个春天,一个女儿突发大病。夫妻找了许多家医生,都查不出病因,甚至连当地的巫师也摇摇头。丈夫坐在一旁直叹气,又起身熬汤去了。“这就是命吧。”太太看着怀中的女儿,喃喃自语,又抬头,看向窗外由积雪化成的溪。

       然后画面突然转变为了许多影视作品的ED,有发生过的各种事件的插画,还有歌曲歌词,有制作组名单,但都看不清楚,甚至连作品名字也看不清。后来我去网络上搜索了关键词,也查无所获。ED放到一半我就醒了,歌很好听,可惜没听完。我看到的最后一张插画,是那两个女孩抱在一起,躺在开满春花的草地上午睡。阳光透过树隙,在她们脸上、身上,洒下斑驳树影。